厨房的抽油烟机“嗡嗡”转着，锅铲碰着铁锅发出“叮叮”的脆响，油星子在热油里蹦跳，混着醋溜土豆丝的酸香、红烧肉的甜香，裹着妈妈喊“洗手吃饭”的尾音，漫过客厅的沙发缝，钻进我的鼻腔。爸爸正翘着二郎腿和爷爷下象棋，棋子“啪”地落盘，爷爷眯着眼睛哼《智取威虎山》，妹妹举着水彩笔在茶几上画歪歪扭扭的小猫——这就是我家的傍晚，像一锅咕嘟着的乱炖，热热闹闹，滋味横生。
上周末说好全家包饺子，冰箱里的韭菜还挂着水珠，奶奶腌的酸白菜正泛着翡翠色的光。爷爷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围裙，案板拍得“咚咚”响：“剁馅得用劲，才能出汁儿！”妈妈把面团揉得像白胖娃娃，边揉边笑：“爸您慢点，别把案板敲翻了。”妹妹踮着脚扒着冰箱门，举着盒火龙果：“我要包粉色饺子！”爷爷的刀顿在半空，眉毛拧成结：“胡闹！饺子就得是白面皮，红乎乎的像什么话？”
妹妹扁着嘴把火龙果往桌上一摔，汁水溅在爷爷的围裙上，晕开个红月亮。“奶奶以前还包过野菜饺子呢！”她梗着脖子，“老师说创新才能传承！”爷爷的脸涨得通红，擀面杖“咔”地敲在案板上：“我包了五十年饺子，还要你个小毛孩教？”妈妈赶紧打圆场，拽着我去阳台摘葱。风掀起纱帘，吹得晾衣绳上的校服晃呀晃，我看见爷爷背着手在厨房转圈，妹妹蹲在地上捡火龙果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——这哪是包饺子，分明是火星撞地球。
“你爷爷啊，当年在工地当小工，冬天蹲在砖堆旁啃冻饺子，”妈妈剥着葱，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，“他说那时候能咬到一口热乎的白面皮，比啥都金贵。”我转头看厨房，爷爷正拿着妹妹的水彩笔，在草稿纸上画歪歪扭扭的小花：“就…就包俩红的，试试。”妹妹立刻破涕为笑，举着火龙果泥往面皮里填，爷爷盯着她的手，欲言又止，最后只是轻轻拍掉她脸上的面渣：“别弄得到处都是。”锅开了，白饺子和粉饺子在沸水里翻跟头，爷爷夹起个粉饺子，吹了吹塞进嘴里：“嗯…甜津津的，倒也不坏。”妹妹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爷爷，下次我们包彩虹饺子！”
现在我常想，家到底是什么？不是整整齐齐的相框，不是规规矩矩的餐桌礼仪，是爷爷嘴上嫌麻烦却偷偷帮妹妹洗水彩笔，是妈妈藏在围裙里的糖果，是妹妹把火龙果酱抹在我作业上时，爸爸笑着说“正好当装饰”。我们像一把参差不齐的筷子，有的粗，有的细，有的沾着油星，有的带着饭粒，可就是这样的我们，能夹起最滚烫的饺子，端起最温暖的汤碗。
窗外的天暗了，客厅的灯亮起来，妹妹举着水彩笔往爷爷背上贴小猫贴纸，爷爷假装要抓她，两人在沙发间追来逐去。爸爸把电视调到《智取威虎山》，妈妈端来刚出锅的饺子，热气漫上来，模糊了每个人的脸——可我知道，这团模糊里，藏着世界上最清晰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