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本来我可以
教室后窗的阳光正斜斜切进来，在课桌上铺成一片流动的金箔。粉笔灰还浮在空气里，随着电扇的嗡鸣轻轻打着旋儿，前排的张胖子抱着篮球冲出门时撞得椅子哐当响，声音一路滚到走廊尽头。我收拾着书包，听见班主任王老师在讲台边喊："小棠，你留一下。"
她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，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"下周三的区里演讲比赛，我想推荐你去。"王老师翻开教案，里面夹着我上周交的作文《光自哪里来》，字迹被红笔圈了又圈，"这篇写你奶奶卖豆浆供你读书的故事，那天在班里读的时候，连平时最皮的李航都抹了眼睛。"
我的手指绞着书包带，指节发白。去年校运会主持，我站在升旗台上忘词三分钟，麦克风里的电流声刺得人耳朵疼，台下的哄笑像针，现在想起来后颈还冒冷汗。"老师，我...我可能不行。"喉咙发紧，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粉笔灰。王老师的目光顿了顿，伸手碰了碰我作业本上被眼泪洇开的皱痕——那是上周奶奶住院时，我趴在桌上写作文哭湿的。"再想想？"她把参赛表推过来，钢笔尖在"参赛者"一栏悬了悬，最终没落下。
那天晚上，我对着镜子练了二十遍开场白。镜子里的女孩眼睛发亮，声音里带着颤，可一想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头，喉头就像塞了团棉花。妈妈端着热牛奶进来时，我正把写满批注的演讲稿揉成纸团。"你奶奶当年推着豆浆车走街串巷，"她蹲下来捡纸团，"被城管追着跑的时候，也怕得腿软，可她还是咬着牙说'我试试'。"我盯着窗台上奶奶的老花镜，镜框边磨得发亮，突然想起她常说的"怕什么，试败了也比没试过强"。
但第二天早读课，我还是敲开了王老师的办公室门。"老师，我...还是算了吧。"参赛表被我攥得皱巴巴的，她接过时，我看见她眼底的光暗了暗，像被风吹灭的烛。"行。"她笑着把表收进抽屉，"不过要是后悔了，随时来找我。"
比赛那天下午，我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找王老师批作业。路过礼堂时，里面传来熟悉的开场白："我奶奶的豆浆摊在巷口，铝锅的蒸汽总是先漫上来，裹着黄豆的香，把天都熏软了..."我脚步顿住——那是我的作文！台上的女生扎着高马尾，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，讲到奶奶住院时，眼眶泛红，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鼻子声。
我贴着墙慢慢坐下，手心里还攥着被揉皱的参赛表。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穹顶洒下来，照得那些金红的奖状更亮了。王老师说过，这些奖状里，有她当年当学生时演讲比赛的一等奖。原来，勇敢的人不是不害怕，是害怕了还愿意往前迈一步。而我，本来可以站在那里的。
后来的日子里，每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举手发言、要不要报名辩论赛，总会想起那天礼堂里的掌声。它们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我心里那扇写着"我不行"的门。现在的我依然会紧张，会在台上忘词，但我知道，比起"本来我可以"的遗憾，"我试过了"的坦然，才是成长最好的注脚。
风穿过走廊，把窗台上的绿萝吹得摇晃。我摸着口袋里新的参赛表，这次，钢笔尖终于稳稳落下——在"参赛者"一栏，端端正正写着我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