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桂香往老巷里钻,我推着掉了车铃的自行车往巷口挪。夕阳把青石板染成蜜色,墙根的野菊东倒西歪,修车摊的红伞却像团火,“叮叮当当”的敲击声里飘着煤炉煮茶的焦香——王爷爷又在修那辆二八杠了。
“丫头,车咋了?”王爷爷抬起满是油污的手,老花镜滑到鼻尖,我这才看清他额角的皱纹比上次深了。“车铃掉了。”我指着车把上豁口的螺丝,他眯眼凑近看,喉结动了动:“得换个新铃,明儿来取?”我点头,摸出零钱包时,他却摆了摆手:“不急,修好了再算。”晚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我看见他裤脚沾着泥,左脚的胶鞋裂了道缝。
第二天清晨,车筐里躺着个蓝布包。打开时,铜铃“叮”地轻响,阳光漏进来,把刻着“平安”的铃身照得发亮。我攥着布包往巷口跑,红伞下空着,煤炉冷了,茶碗倒扣着。隔壁卖糖炒栗子的张婶说:“老王昨儿夜里犯了老寒腿,躺床上直念叨‘那丫头的铃得赶紧修’。”我捏着布包往王爷爷家跑,逼仄的楼道里飘着药味,他老伴开了门,指了指里屋:“他非说要等你。”
推开门,王爷爷正倚在床头,床头摆着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车零件。见我进来,他眼睛亮了:“铃修好了?我挑了个最响的铜铃,刻了字保平安……”他的手背上还贴着输液贴,声音哑得像砂纸,我喉咙发紧,把布包举给他看。他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:“修了四十年车,就图个踏实。你这丫头,让我想起我孙女,她也爱骑辆小自行车……”
后来我才知道,王爷爷的孙女三年前出了车祸,那辆小自行车就锁在他的工具箱里。他修的不只是车,是每个骑上车的人平平安安的盼头。
如今老巷要拆迁了,我最后一次去看王爷爷。他坐在搬家的纸箱上,怀里抱着那把红伞,看见我来,又从兜里摸出个铜铃:“这是给你新自行车备的,刻了‘常安’。”阳光穿过拆迁公告的红条,照在他斑白的头发上,我突然明白,最动人的事从不是惊天动地——是深夜里为一句承诺硬撑着修铃的身影,是四十年如一日把“踏实”刻进每个零件的坚持,是平凡人心里最柔软的那团热。